COOK & TASTE

這是一個完美的早晨。一如我在西班牙養成的良好睡眠習慣：清晨七點半我就從這張溫暖，彈簧分布讓我想起外婆家的那張一呎半軟床上慵懶的滑下來，動手拉開白色窗戶鋁捲門，一股冷冽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迎面壓在我的臉上，巴塞隆納近郊聖喬安的農莊景色盡展眼前，又是一張只能眼觀卻無法完全拍下來的照片，或者這麼說：如斯美景值得我在出發前少換一半歐元，買一顆LEICA即將停產的21mm超廣角鏡頭放在相機包裡。

 就在我舒服地堆起幾顆枕頭就著晨曦看書，只著一條黑色內褲，睡眼惺忪的烏里輕敲房門進來關心我昨夜的睡眠品質。烏里是這次我寄宿家庭的男主人，也就是我好友佳寧的西班牙老公，三十開外目前在一個專門舉辦環保影展的電影公司上班。聽聞我此行的目的：企圖以撰寫西班牙美食的文章掩飾出國度假一個月的罪惡感，他馬上打電話給在聖喬安過退休生活的父母，請他們在週末替我準備嘉泰隆尼亞最地道的鄉村料理：烤大蔥野宴，以及請他老爹示範真正的西班牙海鮮飯作法讓我這個東方來的城市鄉巴佬開開眼界，於是才到巴塞隆納兩天，我就隨著烏里夫婦至鄉村過週末了。

 從樓梯上走下來，烏里的爸媽已經在廚房裡準備早餐了，西班牙人的早餐很簡單，棍子白麵包是法國城市佬發明的垃圾食物，難登鄉村餐桌之上，剛從街口買回來半顆籃球大的紮實鄉村麵包，已經切好片，大小看起來就像一片片麵包沙朗牛排一樣。因為新鮮出爐，皮脆內軟無需放進烤麵包機裡烤就好吃，烏里替我示範了道地作法，用本地盛產的多汁熟透番茄橫切，用力抹在麵包表面，一片放滿這裡用橄欖油漬的鮪魚，一片放滿火腿以及當地的兩種家鄉臘腸chorizo和fuet，當然得淋上西班牙國寶，溢滿新鮮果實香氣的橄欖油才算正統的西班牙早餐。

 橄欖油漬的鮪魚嚐起完全沒有我們習慣的沙拉油臭味，所以大可不必加美奶滋調成黏呼呼的鮪魚醬才好吃，不是我沾染了南歐人橄欖油至上的德行，現榨冷壓的橄欖油不像其他經過精製純化的油脂，基本上石磨榨出來就直接裝瓶，綠油油的有著一股蔬果的鮮甜味，這邊好的油漬海鮮罐頭可不便宜哩，不但選料用心還有相當熟成時間才裝罐出售，可不能拿來和便利商店買泡麵順便帶一罐的海底雞相提並論。

 而另一片是烏里替我做的西班牙臘味三寶飯，第一段擺上伊比利的火腿片的極薄，上等的油脂在舌頭上化開，淡淡的鹹襯出脂肪的鮮甜味，美味的程度讓我心中暗禱：這頭吃橡果長大的素食主義黑豬犧牲的真的很有價值。 記憶所及，上次我這樣品嚐食物應該是第一次在壽司店吃上等馬糞海膽的時候，這等美食無需咀嚼，當他從你舌頭化開和唾液一起滑進喉嚨，那周邊聲音突然消失眼前光線變強的感覺，跟你趴在女朋友身上忙半天的最後那半秒感受頗為相似。就算是三星名廚的手藝，再新奇的分子料理技法都不能把一塊生鮮豬肉烹調至此，抹上鹽然後在西班牙的山上風乾，這是老天爺凌駕人類的烹飪手段了。

 第二段是看起來很像台灣香腸的fuet，差別在於這裡是風乾的，外表還有一層厚厚的白霉，切來吃之前必須把外皮剝除就可以直接生食，雖然烏里一直告誡我這種肉品加了很多調味料對健康不好，我頭一天在他家兩個人就著紅酒就把一整條輕鬆幹光了，不像含著伊比利火腿帶點嚴肅敬畏的心情，這玩意不但一條才一歐且越嚼越香甜簡直停不下來，完全點中台灣人的死穴，要不是公司的同事透過skype馬上鑑定出僅僅幾天我的五官明顯變得比較小，我才戒掉這個小點心，不再天天去肉店補貨。

三寶最後一段是不僅外表連切面也紅通通的chorizo臘腸，經過甜椒粉和辛香料調味口味比較鹹，起初我不太喜歡，但是多試了幾個牌子之後越來越吃出點心得，由於是調味香腸所以每個品牌種類的風味差異都很大，在市場你可以看到幾十種不同顏色以及脂肪分布的chorizo 切好薄片裝在真空包裝裡等待你來品嚐，打開之後稍微在室溫下放置一下，搭配麵包和一點橄欖來吃，我一個人可以幹掉一整瓶CAVA氣泡酒。

 一邊吃著豐盛的烏里特製早餐，佐著佳寧隨手切開幾個西班牙甜橙現榨的橙汁，在西班牙的每一次進食都得用義式濃縮咖啡收尾，連喝酒之後他們都會點一杯cafe solo，說是最香醇的漱口水也不為過，差別在你可以一飲而盡帶著滿口咖啡香尋找下一個食肆再吃一頓。